穿花蛱蝶深深见
五月廿三 晴
晨起推窗,忽见三四粉蝶翩跹于蔷薇丛中,翅翼在朝阳下泛着珠光,恰似杜少陵那句“穿花蛱蝶深深见”自千年诗卷中扑棱棱飞了出来。这七个字原是《曲江二首》里的玲珑珠玉,此刻却成了我院中最鲜活的注脚。
蛱蝶穿花的姿态总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深意。它们并非直线疾飞,而是绕着八字舞步,时而没入重瓣朱槿深处,时而从忍冬藤蔓里钻出,像极了执笔时忽明忽暗的思绪。记得去年读《唐诗鉴赏》,注解说“深深见”三字既有空间上的幽邃感,又暗含时光深处的禅意。当时未能全然领会,今日观蝶才恍然——那黄翅黑斑的菜粉蝶钻入花芯时,确实把整个盛唐的春色都曳了出来。
二
午后携书坐于紫藤架下,竟有胆大的玉带凤蝶停驻在页角,翅膀开合间露出缎子般的幽蓝。忽然想起李义山“庄生晓梦迷蝴蝶”的惘然,但此刻的蝴蝶分明比梦境更真实。它们腹部细微的绒毛沾着金粉,触须如孔雀翎羽般轻颤,当真是“翅轻于粉薄于缯”。
西窗斜照时,蝶群渐稀。唯见一只墨色蛱蝶固执地绕着半凋的月季盘旋,仿佛在践行“点水蜻蜓款款飞”的下一联律动。蓦地惊觉少陵当年所见之曲江,或许正如此刻小园,蝶穿花深处的不是花丛,而是时光与诗心交织的密林。每个振翅都是韵脚,每次隐现都是平仄,而它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在人间舞出了多少诗行。
暮色浸透稿纸时,蝴蝶遁入苍茫。但我知道明日晨曦初露时,那些会飞的花朵又将带着古老的平水韵,重新栖落在二十一世纪的蔷薇枝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