捣衣古诗里的秋思
十月十五日 晴转凉
秋风起了,窗外的梧桐叶簌簌地落,一层又一层,铺满了小径。傍晚时分,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,嘭……嘭……嘭……,像是大地的心跳,穿透暮色,叩击着我的窗棂。是了,这就是母亲曾说过的“捣衣声”。在这现代化的都市角落里,竟然还能听到这般古旧的声响,一瞬间,将我拉回了那些泛黄诗页中的世界。
我想起了李白《子夜吴歌·秋歌》里的句子:“长安一片月,万户捣衣声。秋风吹不尽,总是玉关情。”以前读来,只觉得是诗人笔下的浪漫意象,是冷冰冰的文字。而今亲耳听闻,才真切地触摸到那声音里蕴含的千钧重量。那一声声沉重的击打,不是简单的劳作,是思念,是期盼,是无数个家庭在寒暑易节中对远行人的绵长牵挂。
声音的追溯
我循着声音,漫步至小区后的一处僻静角落。只见一位老妇人,正弓着腰,在一方石台上捶打一件厚重的衣物。她身边放着一个木盆,盆里泡着待洗的床单。她手中的木槌高高举起,又沉沉落下,砸在浸透了水的织物上,发出那一声声我方才听到的闷响。水花溅起,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微光。这一幕,与我脑海中所有关于“捣衣”的古诗瞬间重叠。
谢惠连《捣衣诗》有云:“檐高砧响发,楹长杵声哀。微芳起两袖,轻汗染双题。”诗中所写的,不正是我眼前的情景吗?那“哀”的又何止是杵声,更是那被捶打、被挤压、随之流逝的岁月与情思。老妇人神情专注,仿佛她捶打的不是一件简单的衣物,而是将所有的言语与心事,都一并捶入了这纤维之中,托付秋风,寄往远方。
古今的回响
我站在一旁,不忍打扰。这“嘭嘭”之声,从《诗经》的时代响起,穿过汉乐府,响彻大唐的明月夜,漂过宋词的秋水,如今,竟在这二十一世纪的黄昏,被我偶然捕获。科技早已让洗衣变得轻而易举,手指一按,一切污渍烦恼便可涤荡干净。然而,这种古老的捣衣方式却依然存在,它存在的意义,或许早已超越了清洁本身。
它是一种仪式,一种情感的宣泄与寄托。正如沈宇《捣衣》诗言:“谁知揽结处,含思向余烟。”那缭绕的,不仅是水汽,更是化不开的愁绪。在这一次次的举起与落下间,疲惫得以释放,思念得以安放。那捶打的,是衣衫,也是心上的褶皱。
心绪的沉淀
天色渐暗,老妇人收拾好东西,端着木盆缓缓离去。那富有韵律的捣衣声停止了,但我的耳畔却似乎仍在回响,心里也仿佛被那木槌重重地、轻轻地敲打着。
回到书房,我再次翻开那些捣衣古诗,每一个字都变得滚烫而鲜活。我忽然明白了,为何古人要为此写下那么多诗篇。因为这声音,是人类情感最原始、最质朴的共鸣。它关乎爱,关乎家,关乎离别与守望。千年以来,沧海桑田,星辰变幻,但这份嵌入骨血的情愫,从未改变。
秋风依旧,明月将来。那穿越了无数个秋天的捣衣声,是否会有一天彻底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?我不知道。但我知道,只要还有思念,还有等待,这份“玉关情”就永远不会绝响。它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秋日傍晚,再次叩响后来人的心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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