泊船瓜洲回乡日记
癸卯年仲春廿三于镇江渡口
时隔五年再度踏上瓜洲古渡,王安石笔下的「京口瓜洲一水间」霎时撞入胸怀。渡轮轧过浑浊江水,对岸青灰色民居在春雾中若隐若现,恍若千年前诗人隔着茫茫江涛眺望故土的光景。
《泊船瓜洲》宋·王安石
京口瓜洲一水间,钟山只隔数重山。
春风又绿江南岸,明月何时照我还?
穿过新建的仿古牌坊,青石板路却仍是儿时记忆里的触感。石缝里钻出茸茸绿草,恰应了「春风又绿江南岸」的意境——这「绿」字果真妙极!不是初春的鹅黄淡绿,而是仲春时节饱蘸水汽的浓绿,染得柳枝沉甸甸垂向河面,拂过乌篷船墨色的篷顶。
故地新颜
当年诗人系缆的古码头如今立着石碑,斑驳刻痕叙说着运河千年的漕运往事。三五老翁坐在石阶上垂钓,塑料桶里游着寸许长的江鲫,与身后巨型货轮鸣笛而过的画面竟奇妙交融。最惊喜的是发现渡口西侧保留了三百米古堤,苔痕斑驳的条石护岸间,野蔷薇蓬勃地开出粉白花朵。
母亲指着江心沙洲说起旧事:昔年祖父曾在那片滩涂种植芦苇,秋日芦花如雪时便刈下扎成扫帚。如今沙洲已成候鸟保护区,白鹭掠过水面时激起的涟漪,与货轮荡开的波浪在江心相撞,碎成粼粼金光。
月照归人
暮色初合时登上望江亭,对岸镇江的灯火渐次亮起。忽然懂得诗人「明月何时照我还」的怅惘——隔着一脉江水,故乡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隔着时空的距离。现代桥梁早已天堑变通途,但每个离人心头何尝不横亘着无形的江河。
夜航船突突驶过江面,拖出长长的光带。手机震动传来家族群消息,姑母正在老宅灶头煨着河豚秧草,蒸汽模糊了窗上的剪纸。明日归去时,定要带上两罐瓜洲酱菜,让异乡的餐桌也能尝到故乡的春味。
春风年复一年染绿江南,而游子终将在月照千川的夜里,找到归航的渡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