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花潭水深千尺，不及汪伦送我情

十月廿三日 晴转微雨

晨起推窗，见庭院梧桐已染秋色，忽忆去岁与挚友陈君分别之景。彼时灞桥杨柳正青，而今日窗前叶落如雨，时光倏忽竟已一载矣。

午后收得陈君自长安寄来书信，绢帛上墨迹酣畅：「见字如晤。秋霖脉脉，夜读《李太白集》至『桃花潭水深千尺，不及汪伦送我情』句，忽忆去岁与君踏歌江畔、折柳相别之景。长安虽好，终不及与君共剪西窗烛时。」

忆昔春日游

展信至此，眼前恍见去岁春深时节。我与陈君同游皖南，特地寻访青弋江畔的桃花潭。那时潭畔桃花方谢，碧水深不见底，确如太白诗中「千尺」之喻。舟子撑篙而过，歌谣断续随风：「郎住泾河西，妾住泾河东，日日撑舟不得见，唯见桃花落潭中……」

陈君忽执我手笑道：「今人皆道太白此诗写别情，我独谓乃写相逢之喜。汪伦诈言『十里桃花，万家酒店』诱太白至，太白非但不恼，反作此千古绝唱，岂非知交相逢之乐，远胜别离之悲？」言罢取酒囊共饮，清冽的酒液混着桃瓣坠入潭中，漾开圈圈涟漪。

夜雨对榻语

是夜宿于潭畔野店，春雨骤至。瓦檐雨声如碎玉，我与陈君对榻夜谈。他说起家中逼他赴长安应试的烦忧，我亦诉及功名未就的怅惘。油灯摇曳中，他忽正色道：「纵他日我金榜题名，君布衣终老，桃花潭水为证，此心不改。」

那时窗外交织着雨打桃叶声，潭水在暗夜里幽深如墨。我想起太白当年在此停舟三日，与汪伦日日夜饮欢歌，临别时忽闻岸上踏歌声——那该是何等炽热的情谊，让见惯离别的诗仙也发出「不及」之叹。

尺素抵万金

暮色渐浓时，雨丝又斜斜掠过窗棂。我展纸磨墨欲作回书，却见砚台中恍惚映出去岁潭面桃瓣逐流的模样。终于提笔写道：「桃潭一别，倏忽一载。每见深水必忆青弋江畔，始知太白『不及』之叹非虚言。长安秋凉，望君珍重。待来年桃花开时，当再与君共醉潭畔……」

信使的马蹄声渐远，雨声中似有若有若无的踏歌声自远方传来。原来古往今来，最深的潭水不过是个喻体，真正深不可测的，永远是人间至情。桃花潭水纵深千尺，又怎能丈量知己相逢之欢、别后相思之重？太白说得极是——终究不及。

忽闻叩门声，邻家稚童送来新酿的桂花酒，说是其母让送与「常作夜读的相公」。接酒时怔忡——这世间情谊，原不止于知己之间，皆如深潭般沉静却厚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