檐角铜铃被江风拨响第三声时，我忽然想起长安西市酒肆里那串鲛珠帘。掌柜总说那帘子值三百金，可它挡不住半寸月光——就像这扬州的秋露，浸透麻纸窗棂，把案头家书洇出淡黄涟漪。

一、蜀道青泥忆旧游

昨夜醉中见阿姊捣衣石上霜色如新，醒来方觉是廿载前旧事。当年我执意辞别匡山时，她将晒干的木芙蓉塞满行囊，说此花碾粉可镇咳疾。如今药囊早随浮浪岁月散尽，唯余半片干瓣夹在《昭明文选》卷六，与贺知章批注的"气象雄浑"叠成斑驳。

二、吴盐胜雪照离愁

午后在运河边见盐船列阵而过，忽然记起父亲任城宅院里那口青瓷瓮。他总在立冬前命人腌三担芥菜，说是蜀中旧俗。瓮沿凝结的盐晶在晨光里像星子坠落，而今我舌根却只尝得新丰酒的涩味。

三、驿亭雁字待谁题

黄昏时驿使送来子规竹笛，说是从西域商队捎来的。笛孔边缘磨损得厉害，想必是龟兹乐工常奏《折杨柳》所致。我摩挲着笛身上"峨眉山月"四字刻痕——这分明是十二岁初学篆刻时的手笔，当年还因此被先生责罚掌心。如今这笛声能渡关山，却渡不过二十六载光阴。

更漏声催，墨迹渐涸。窗棂外广陵潮正吞没最后一线月光，案头《河岳英灵集》翻至王维《相思》处，竟有水滴晕开"春来发几枝"的"枝"字。原来秋风也会偷酿蜀地的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