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江潮水连海平，明月逐人夜舟行

四月十五夜 江雾初散

暮色四合时登上这叶扁舟，船篷角落堆积的渔网还带着潮湿的腥气。橹声轧轧划开墨色江水，惊起芦苇丛中数点流萤。忽然想起张若虚那句“江畔何人初见月？江月何年初照人？”，不觉痴望着天边渐明的玉盘。水波将月影揉碎成万千银鳞，又缓缓聚作一道颤动的光路，直引向云雾深处的彼岸。

子夜 星垂平野

舟人歇橹任船漂流，远处村舍灯火次第熄灭。江心忽现奇景——双月同辉！天上月与水中月被粼波衔接，仿佛通天银桥。恍惚听见有鲛人夜歌，细听却是风过桅绳的呜咽。此刻方懂“空里流霜不觉飞”的妙处，那些倾泻在衣襟上的何止月光，分明是千年诗人挥洒不尽的怅惘。摸出怀中旧日记本，墨迹被水汽洇染得如同褪色蝴蝶。

破晓前 露重沾衣

东方既白时江面忽起大雾，寒露凝结在眉睫化作细碎水晶。雾中传来摇橹声，三两只早渔舟如剪影掠过，舱板上蹦跳的银鱼竟与月影一般晶莹。想起昨夜始终未写出半句诗，却见日记本空白处躺着数滴朝露，映出霞光时忽然明白：最动人的诗篇早已写在天地之间，我们不过是在江月永恒照拂下的短暂见证者。舟尾老翁撒出最后一网，捞起满舱初升的朝阳。

合册时发现本中飘出旧年夹存的樱瓣，粉屑落在江面旋成小小涡流。这江送走了无数春秋月色，今夜又将拥抱谁的孤舟？且任文字随波去吧，惟愿心似明月亭亭，千里共映清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