欢迎来到竹溪日记

寒夜独坐忆带鱼古诗

寒夜独坐忆带鱼古诗

冬月十七 夜雨敲窗

冷雨淅沥叩打着书房玻璃,暖气片嘶嘶作响的夜里,突然想起清代诗人张维垣那首《带鱼》:“银鳞细骨堪怜汝,玉箸金盘敢望耶?”窗外霓虹在雨幕中晕成一片混沌的光海,而我的思绪却顺着诗句游进更深的海域——那被诗人称为“银鳞细骨”的生灵,正穿越三百年的时空向我游来。

记得初遇这句诗是在胶东渔村的旧书摊上。泛黄的诗集夹着海风咸腥的气息,当时正逢带鱼汛期,码头处处是银光闪烁的渔获。老人们说带鱼是“海里的银绸”,出水即死,所以古人见到的总是“细骨堪怜”的模样。诗人用“玉箸金盘”的典故极尽反衬,将这种平民海鲜与贵族宴饮并置,字里行间淌着士大夫对民间疾苦的凝视。

母亲总在冬至前腌渍带鱼。她手持菜刀刮鳞时,银屑会像月光碎片般溅到围裙上。“这鱼最怪,”她曾指着带鱼嘴里的尖牙,“明明长着凶相,偏偏浑身都是软骨头。”此刻想来,诗人那句“敢望耶”何尝不是种生命姿态?带鱼终其一生垂直游动,宁可折断也不愿弯曲脊骨,像极了某些宁折不弯的文人。

去年在舟山博物馆见到明代带鱼化石,银灰色的体腔里藏着珊瑚虫的印记。解说员说带鱼会追逐月光到海面,所以古称“望月鱼”。忽然懂得诗人为何用“敢望”——那是对皎皎明月的不甘仰望,是深海里最孤独的向往。

今晨菜场鱼摊前,卖鱼人正将带鱼编成银辫子悬挂。现代人早已不需要“玉箸金盘”的奢想,但那种对于卑微生命的共情依然灼烫。当我看着它们如缎带般飘荡在寒风里,忽然听见诗句在血管里重新活过来:这些银色的精灵从来不只是食材,更是穿越唐宋明清游到今天的信使,带着所有我们不曾读懂的海的密语。

雨声渐疏时,蒸锅正冒出咸鲜的白汽。妻子端来清蒸带鱼,肌理间还留着蒸鱼豉油画出的淡褐色纹路。筷子轻夹即化的蒜瓣肉里,细刺如时光的针脚,而那句古诗正在餐桌上重新被蒸腾出温度——最平凡的银鳞之下,原来一直都藏着值得被金盘玉箸温柔以待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