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相思·红笺小字诉衷情
壬寅年腊月初七 雪
晨起推窗,六出飞花入户时,坐看青竹变琼枝。忽然忆起昨夜梦中,又见那人青衫磊落立于梅树下,掌心托着半块冻透的胭脂糖,恍若十年之前上元灯会的重逢。炉上煨着的普洱突突作响,白雾在玻璃窗上晕开一团暖光,竟像极了他呵气为我暖手时,睫毛上凝结的霜。
取出鎏金錾花梨木匣,启封时沉香细屑簌簌落于案几。最上层铺着十七岁那年的红笺,薛涛笺上松烟墨被岁月洇出毛边:「金风玉露一相逢」下半句被水痕漫漶,想是那年收信时雪水浸透纸背。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传书,如今竟成了谶语。
旧事如天远
母亲总笑我痴守故纸堆,殊不知这些泛黄纸页里藏着整座长安城。第一页是丙申年端阳诗会,他偷换了我案上雄黄酒,塞来一盏冰镇梅子饮,笺角小字狡黠:「女儿家合该饮甜」。第二页压着枯腊梅,戊戌年冬他赴考前夜,在我家后墙递进素笺:「愿卿如梅我似雪」,后来才知后半句是「揽卿入怀共白头」。
最痛的当属庚子年那封血书。边关八百里加急送回时,匣中红豆撒了满庭。他写:「若教眼底无离恨」,信纸右下角有深褐斑痕,不知是血是药。那时我跪在佛前抄尽七百卷平安经,却只等来「马革裹尸」的讯息。直至三年后,有个跛足书生敲开绣楼,呈上粒穿心莲种子:「将军说此物苦极似命,望小姐弃之」。
相思始觉海非深
今晨焚香展砚,忽然参透他所有未曾明言的心事。原来「皓月当空」后本当接「与卿共酌」,「雪落长安」的下联本是「当归故里」。最惊心是发现某页夹层中竟藏着双面笺,透光可见「生死契阔」四字覆盖着「与子成说」的暗纹。
暮色染透窗棂时,雪地里忽然响起笃笃声响。推门见黄衣驿使喘着白雾递来锦盒,打开竟是半块虎符与素笺:「昔辞卿赴死,今携江山为聘」。盒底红豆哗啦啦倾泻而出,在雪地上拼出「当归」二字。
忽记起《云笈七签》载,相思子遇血则活。原来有些情意,纵使深埋黄土十年,亦会破土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