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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游古诗泊秦淮有感

重游古诗泊秦淮有感

十月三日,晴,微凉

今日得闲,再游秦淮。秋风已起,拂过面颊,带着金陵城特有的、混合着水汽与历史尘埃的味道。站在文德桥上,看画舫悠然荡开粼粼波光,两岸的酒家灯火次第亮起,倒映在墨色的水面上,碎成一片迷离的金红。耳边是软糯的吴语和游人的笑语,然而我的心绪,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千年前那个夜晚,飘向了杜牧那首千古绝唱——《泊秦淮》。

烟笼寒水月笼沙

杜牧笔下“烟笼寒水月笼沙”的朦胧景致,今日已难完全复见。现代的霓虹自然比古代的月色烛火要耀眼得多,但若静心感受,于这华灯初上之时,水汽氤氲之中,仍能捕捉到那一丝亘古不变的缱绻与迷离。河水依旧静静地流淌,承载着无数朝代更迭的故事。我试着想象诗人当年的孤舟停泊于此,四野寂静,唯有水声潺潺,月光如纱,笼罩着一切,也模糊了现实与历史的边界。那是一种怎样的孤寂与清醒?置身于繁华之地,却冷眼旁观着世间的醉梦。

夜泊秦淮近酒家

如今的秦淮河畔,酒家茶肆更是鳞次栉比,笙歌笑语不绝于耳。寻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下,点一壶清茶,看窗外游人如织。歌声从远处的画舫传来,不再是《玉树后庭花》,而是现代的流行乐曲,但那份追求享乐、沉醉于声色繁华的世态人心,似乎与诗人所见的并无二致。杜牧听到的是商女“不知亡国恨”的靡靡之音,而今天,我们听到的又是什么呢?是对往昔辉煌的追忆,还是对当下生活的满足?或许兼而有之。这秦淮河水,就像一面永恒的镜子,映照出每一个时代自己的脸孔,欢乐之下,总隐藏着诗人那般深沉的忧思。

商女不知亡国恨

这句诗最是尖锐,也最常被误解。杜牧何尝不知,商女吟唱何为,实乃座上宾客所欲。他批判的,又何尝是那些身不由己的歌女?他鞭挞的,是那个时代醉生梦死的统治阶层和文人士大夫,是那些在国运衰微之时仍只顾享乐、麻木不仁的人。“亡国恨”三字,重逾千钧。站在今天的秦淮河边,回首千年,朝代的兴亡更替已成过眼云烟,六朝的金粉早已沉淀于河泥之下。这种历史的苍茫感扑面而来。我们如今诵读这首诗,感受到的是一种超越具体时代的警示:居安思危,勿忘初心。无论是在怎样的盛世华年,都不能沉溺于表面的繁华而忘记了责任与担当。

隔江犹唱后庭花

“后庭花”早已曲终人散,但某种形式的“后庭花”似乎从未断绝。它变幻着形式,在不同的时代,继续被人们“隔江”吟唱,那是一种对深刻问题的逃避,对及时行乐的过度追逐。杜牧的一声叹息,穿透了时空,在今天依然振聋发聩。他不仅是在记录一次夜泊的所见所闻,更是在书写一种深刻的、关于国家与个人命运的忧患意识。这种意识,是中华文人血脉中最宝贵的传承。

茶凉了,夜色已深。我离开喧闹的河畔,漫步而归。回望那片璀璨灯火,河水沉默东流。一次重游,因一首诗而变得深邃。《泊秦淮》不再只是课本上冰冷的文字,它成了连接我与历史、与诗人精神世界的一座桥梁。感谢这次相遇,让我在千年之后的秦淮月夜,进行了一场关于历史、现实与未来的沉思。这大概就是经典不朽的力量,它永远在场,永远等待着与一颗敏感心灵共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