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月色如练，推开木窗时，银辉霎时淌了满室。忽然就懂了李白那句「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」的恍惚——明明温润如水的清光，落在眼底竟生出凛冽的错觉。

阳台的茉莉被月光浸得愈发洁白，香气裹着晚风拂过面颊。远处高楼的灯火渐次熄灭，唯剩这轮明月悬在中天，像亘古不变的守望者。忽然想起苏轼「明月几时有」的叩问，千年来银盘缺了又圆，竟是从未辜负人间。只是当年对月举杯的诗人，早已化作月光里的一粒尘埃。

月下拾忆

母亲来电说故乡正在祭月，供桌上的月饼堆成小山，柚子的清香能飘过整条青石板巷。她笑我童年总偷吃桂花糕，被烛火烫过指尖仍不肯缩手。那些被月光腌渍的旧事，忽然隔着千里山河撞进胸膛。原来张九龄写「海上生明月，天涯共此时」时，早将相思刻进了月轮的纹理。

键盘突然染上湿意，原来晚露已攀进窗棂。屏幕亮着友人发来的月色照片，柏林郊外的月亮浸在冷杉枝桠间，与悬在我窗前的这轮，共享着同一片银河。此刻才惊觉，王安石的「明月何时照我还」从来不是质问，是流浪者与明月签下的永恒契约——无论行至何方，抬头总能看见故土裁下的银笺。

月光笺

合上日记时，月亮正斜斜挂上梧桐枝头。忽然希望这清光能渗进墨迹，待某年霜雪满鬓时重读，仍能触摸到今夜跳动的心绪。毕竟明月终古如斯，而人生代代无穷已，能借一片银辉封存须臾永恒，已是凡人最大的奢求。

最后记得熄了灯，学李商隐「青天有月来几时，我今停杯一问之」的痴态，对着虚空举了举茶杯。月光忽然汹涌起来，像要把整个宇宙的温柔都注进这方寸斗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