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吟日记：忆李贺〈雁门太守行〉中的黑龙

壬寅年腊月初八 雪霁初晴

清晨推窗，忽见昨夜积雪压弯青松，枝桠间透出金箔般的日光。这般景象，蓦然撞醒记忆深处那句“黑云压城城欲摧，甲光向日金鳞开”——唐代鬼才李贺笔下那条蛰伏在诗行间的黑龙，竟破开千年的墨色，腾跃于今朝的雪光之中。

一、黑云如龙隐玄鳞

记得初读此诗时，总想象那是怎样一条龙：它不必有具体形貌，而是将整片天穹化作躯干。浓墨般的云层是它的脊背，城墙垛口激荡的风声是它的吐息。当诗人用“压”字锁住城池的命脉，那黑龙便以天地为局，用爪牙叩击人间。最妙在于“摧”而不毁的张力，恰似龙尾扫过危檐却悬停半空，留白处尽是雷霆的余韵。

二、金鳞乍现破幽冥

今日雪后初晴，才真正懂得“甲光向日”的神采。积雪反射的阳光刺目如剑，恰似龙鳞乍现时的锋芒。李贺竟将戍边将士的铠甲与龙鳞互喻，让寒铁浸透神话的辉光。忽想起《说文解字》释龙：“鳞虫之长，能幽能明”，这般明灭变幻，正暗合了将士们于绝境中迸发的勇毅。那些折射日光的金甲，何尝不是凡人披上的龙鳞？

三、墨痕深处的回响

午后展卷重读，发现古人写龙从不拘于形态。杜甫言“蛟龙得云雨，雕鹗在秋天”喻才士遇机缘，刘禹锡称“水不在深，有龙则灵”筑精神图腾。而李贺的黑龙独辟蹊径，它将战争的惨烈升华为神话叙事，让硝烟弥漫的边关成为龙腾九天的道场。这种转化，恰似青铜器上蟠曲的夔纹，狰狞却护佑着文明的火种。

暮色四合时，雪地又泛出幽蓝。恍惚见诗句中的黑龙敛起金鳞，潜入《易经》的“潜龙勿用”，游向《庄子》的“乘云气御飞龙”。原来每代中国人都在续写龙的故事：将士以热血浇铸它的筋骨，诗人用墨韵喂养它的神魂，而如我般的寻常人，则在日常里寻找那些鳞爪闪光的瞬间——或许是抗疫白衣逆行的身影，或许是航天器划破天际的轨迹。

今日方悟：龙从来不是图腾上的幻兽，而是每当黑夜压城之际，必然破云而出的那道金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