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中红梅:寒香入梦
冬月廿三 大雪初霁
清晨推窗,凛冽之气扑面而来。昨夜一场大雪,将世界染成素白。竹枝承不住厚重雪絮,偶尔“扑簌”坠下一团白,惊起几只觅食的雀鸟。我呵着白气正欲关窗,忽有一缕幽香乘着寒风钻入鼻尖——清冷中带着倔强的甜,是红梅开了。
踏雪寻至院角,果然见那株老梅已是繁星点点。殷红花瓣凝着冰晶,像淬火的玉,在皑皑白雪中烧出灼灼光华。古人说“梅须逊雪三分白,雪却输梅一段香”,此刻方知其中妙处。雪花冰冷无声,梅香却自有温度,缠绵绵延地渗进空气里,竟是触得到的温柔。
寒香中的遐思
指尖轻触梅枝,冻得发麻的肌肤感知到生命搏动。想起陆放翁“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”的孤傲,王荆公“遥知不是雪,为有暗香来”的禅机,而此刻我眼前的红梅,既不孤高也不超然,只是拼尽全力在严寒中燃烧。每一朵花都在诉说:生存不必等待春天,绽放本身就是春天。
梅瓣上的冰凌折射阳光,突然让我想起童年外婆的梅花糕。她总在最冷的日子蒸糕,用模子压出五瓣梅花形状,点上一抹红豆沙。蒸笼掀开时满屋白汽氤氲,那香气与此刻院中之梅奇妙重合。原来寒香早已种进记忆深处,成为跨越时空的温暖密码。
黄昏时的蜕变
暮色四合时再访梅树,竟见证惊心动魄的蜕变。西风卷起雪沫拍打花枝,梅朵却愈抖擞精神。原来红梅的香气在低温中更显清冽,仿佛严寒是它的炼金术士——苦难提取灵魂的纯度。此刻方懂吕居仁“雪似梅花,梅花似雪”的迷离背后,是对生命本质的叩问:何必区分雪与梅?俱是天地间不屈的精灵。
夜深秉烛观梅,烛光为红瓣镀上金边。忽然领悟中国文人钟爱红梅的深意:它不仅是植物,更是一种生存哲学。在百花凋零时绽放,在万物蛰伏时芬芳,它用存在本身证明——绝境恰是新生的开始。这缕寒香从宋诗宋词中飘越千年,依然滚烫地浇灌着每一个寒冬中的灵魂。
掩卷熄灯时,窗外的梅香愈发明晰。闭目便见虬枝缀玉、红萼生辉,恍惚间自己也化作枝头一朵,在冰雪中沸腾着炽热的生命。寒香入梦,梦亦有铮铮铁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