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歌行·春日独坐感怀
癸卯年二月廿三 晴
晨起推窗,见庭前老槐新叶初绽,露珠悬于叶尖,恍若《长歌行》中「青青园中葵,朝露待日晞」之景。忽觉时光奔涌如河,竟在书案前独坐半日,任日光将影子从西墙移至东壁。
一、露晞与昼暖
母亲端来新沏的茉莉茶,白瓷杯里浮沉着三两花瓣。她笑说今年春早,槐花比往年早半月结苞。我望着她鬓角霜色,忽然想起诗中「阳春布德泽,万物生光辉」——这光辉何尝不是偷换青丝的贼?茶雾氤氲间,恍惚看见少年时母亲晨起梳发,木梳划过鸦青长发,如梳理一匹光滑的缎子。
二、川流与迟暮
午后整理旧物,翻出中学时摘抄本。泛黄纸页上墨迹斑驳:「百川东到海,何时复西归」。那时只道是寻常诗句,如今重读,竟如见命运谶语。当年并肩抄诗的同窗,早已散作天南地北的星子,唯余微信群里偶尔浮起的问候,像深海里偶尔冒泡的鱼。
书架最深处藏着一本《汉乐府选集》,扉页有祖父钢笔题字「一九八〇年购于金陵书店」。书中「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」句被朱笔重重圈画,墨色浸透四十三载光阴。忽然明白有些诗句需要用整个人生来注解。
三、烛火与夜思
夜来春雨悄至,细密雨声如蚕食桑叶。电视里正播报某位院士离世消息,屏幕右下角显示「享年九十一岁」。想起白日在公园见到的鹤发老人,执毛笔蘸清水在石砖上写「长歌」二字,笔势如龙蛇走壁。水迹很快被日光蒸发,他却从容续写新句。
或许《长歌行》从来不是哀歌。露珠消逝却滋养新葵,川流不回却汇入瀚海,烛火成灰却照亮过长夜。今宵枕雨而眠时,当记取「焜黄华叶衰」不是终结——分明听见泥土之下,无数新芽正在顶破陈年旧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