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花时节又逢君——秋日拾遗日记

十月廿三 晴

晨起推窗，忽见院中老槐已是半树金黄。一阵西风掠过，便有三五叶片翩然坠落，如倦极的蝴蝶，在清冷的空气中划出最后一道弧线，悄然栖息于苔痕斑驳的石阶上。这已是深秋了。

杜工部诗云：“正是江南好风景，落花时节又逢君。”幼时读此，只道是春日重逢的欣喜；而今齿渐长，方品出那“落花时节”四字里，藏的尽是山河破碎、世事无常的苍凉。花落岂独在春？这漫天的秋叶纷坠，何尝不是另一种更决绝、更沉静的“落花”？

午后访友不遇

午后阳光正好，信步往城西访旧友。途径故园，见朱门紧闭，铜环暗绿。想去年此时，尚与友人在此园中品茗对弈，笑谈古今。而今友人已南迁千里，园亦荒废久矣。唯有墙头一株老枫，不识离愁，犹自燃烧得如火如荼，红叶零落，铺满一地寂寥。

暮色中的感悟

归家时，暮色已四合。斜阳将最后的温暖涂抹在巷口卖菊老翁的霜鬓上。他竹筐里的杭白菊，朵朵分明，清苦的香气裹着秋凉，沁人心脾。我买得一束捧归，插于案头青瓷瓶中。

夜灯下，面对这抱香而死的秋英，再思“落花”二字，忽然有悟：花之落，非为终结，实乃圆满。春日桃李纷落，为的是孕育枝头青果；秋日木叶凋零，为的是积蓄来年春能量。一切的凋零，都暗藏着更深沉的生机。故人之离散，旧园之荒芜，或许亦是为了在更广阔的天地间，完成另一种形态的相聚与重生。

“落花时节又逢君”。或许杜子美所言之“逢”，不惟是故人重逢，更是与这无常世事、与这循环往复的自然之道、与这悲欣交集的生命的再一次照面与和解。如此，则纵在萧瑟秋风里，亦能见生生不息之消息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