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嘲诗·笑我痴狂日记

壬寅年腊月初三 风雪夜

晨起对镜梳洗，忽见鬓角又添三缕霜白，竟与窗外枯柳遥相呼应。自嘲曰：少年自负凌云笔，到而今春华落尽，只剩秃毫蘸雪泥。案头砚台积尘寸许，犹记去岁立誓日写千言，今岁竟连日记也断续如老妪纺线。

一、痴人说梦

午间整理旧箧，翻出戊戌年所作惊世巨著提纲。洋洋洒洒二十卷目，如今观之竟如观天书——卷一提及要考究唐代厨娘所用盐巴产地，卷二欲论证月宫蟾蜍叫声对宋词平仄之影响。自拍其额笑叹：此等宏图，非疯癫之徒不能为也！墨迹斑驳处尚有当年酒渍，想是醉后狂言，醒时却当真列入著述计划，今观之羞赧难当。

二、狂士败笔

申时友人来访，示其新得米芾法帖。吾一时兴起，取出去岁重金购得之澄心堂纸，欲临摹蜀素帖以逞才情。不料墨浓似漆，笔秃如帚，竟将米元章之潇洒写成墨猪拱槽之态。友人强忍笑意宽慰：此中有稚拙之趣，吾自接曰：非稚拙，实乃老拙耳！相视大笑，惊得梁上栖雀振翅而去。

暮色四合时独坐轩窗，翻检旧日诗稿。见某页题写气吞云梦泽，笔撼昆仑巅，旁有小注癸巳年醉后作。忽忆彼时正值乡试落第，借酒浇愁时尚且狂言不休，今虽略通世事，反失却那份痴狂。自斟浊酒半盅，对雪吟哦：当年笑人井底蛙，而今自缚茧中蚕。文字游戏真似蛊，啃尽青春啃华年。

三、笑我疯癫

夜读《陶庵梦忆》，见张宗子言人无癖不可与交，以其无深情也，抚卷莞尔。吾癖甚多：集烂柯棋谱而棋艺仍臭，收龙龈琴弦而琴技仍劣，藏松烟墨锭而字迹仍丑。然每至夜深人静，摩挲这些废品，竟觉此生充盈——至少疯得真切，痴得坦荡。

雪霁月出时，忽闻邻家童子诵诗：别人笑我太疯癫，我笑他人看不穿。推窗望去，见那孩童正将诗句写在雪地。墨迹在月光下泛着清辉，转眼又被新雪覆盖。恍悟文字之道，原不必求永恒，但求抒胸中块垒足矣。自嘲半生，原来自嘲才是最高级的清醒。

后记：此文毕，自觉矫饰过甚。本想撕弃，转念一想——明日观之，又可再作自嘲之资，岂非循环妙趣？遂掷笔大笑，惊起寒鸦数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