欢迎来到竹溪日记

燕飞

燕飞

春日记事

清晨推窗,忽见一对玄鸟掠过檐角,在蒙蒙细雨中剪开一道墨色轨迹,恍若故人执笔在天幕上题写的草书。这才惊觉已是春分时节,耳边仿佛响起千年前那句“燕飞犹个个,花落已纷纷”的吟诵。古人观燕而知春秋,而今人终日埋首屏幕间,竟差点错过这场与春天的约会。

檐下新客

母亲在厨房唤我,说东檐旧巢来了新主。踩着木梯探看,果然见泥巢中探出几只嫩黄小喙。记得去年寒冬巢空时,祖母曾叹“燕去巢空寂”,如今却是一派“衔泥两椽间,雏成声啾啾”的热闹。这些小家伙或许正是去岁南迁的燕裔,凭着神秘基因记忆,竟能跨越山河重返旧椽,教人不得不敬畏自然造物的神奇。

忽然想起《诗经》里“燕燕于飞,差池其羽”的句子,两千多年前的先民,也曾这样凝望着翩跹的燕影寄托情思。生物学家说家燕每年迁徙路线长达上万公里,而古人只当它们是“春社来秋社去”的时节使者,这种认知的错位反倒生出诗意——科学解构了神秘,却永远无法消解那双注视天空的眼睛里跃动的光。

羽剪流光

午后雨歇,燕群开始在稻田上空盘旋捕食。它们时而如离弦之箭直刺云霄,时而像墨滴入水般散开,恰似杜工部笔下“细雨鱼儿出,微风燕子斜”的活画。邻居孩童举着手机追逐拍摄,燕群却总在镜头对焦前倏忽远去,只留下几片绒羽在光线中飘转。现代科技能捕捉4K超清影像,却抓不住那抹灵动的神韵。

暮色渐浓时,燕群归巢的盛况最为动人。数百只燕子绕着老宅盘旋鸣叫,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。祖母说这是“燕阵收雨”的吉兆,而气象软件显示明日放晴的概率是85%。当科学预测与古老谚语殊途同归,我忽然理解了什么叫做“天地有大美而不言”——无论是雷达图上的气压曲线,还是檐角燕巢的干湿程度,都是宇宙同首诗的不同注脚。

羽迹长存

夜读时翻到谢灵运的“燕子集深堂,翩跹避闹僮”,不禁莞尔。原来魏晋时期的燕子也不喜喧闹,与今时这些见人便躲的精灵脾性相通。书页间飘出一片黑羽,是去年救助伤燕时留下的纪念,羽根处还沾着滇南的红土——那时它正迁徙途中撞上玻璃幕墙,养好伤后竟又在今春准确找到我家檐廊。

临睡前记录今日所见,窗外传来几声燕昵。想起《乐府诗集》里“东飞伯劳西飞燕”的怅惘,忽然庆幸自家燕子不必经历“黄雀始欲衔花来,君家种桃花未开”的错过。这些穿梭千年的黑色精灵,既是物候变迁的活体刻度,更是文明记忆的永恒载体。当都市渐次湮没于霓虹,或许唯有燕影划过天际的弧线,依然保持着与《诗经》时代相同的角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