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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雪独钓寒江雪的冬日随想

江雪独钓寒江雪的冬日随想

晨起推窗,天地皆白。柳宗元「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」的诗境倏然漫入眼帘。南京今冬初雪竟这般浩大,昨夜簌簌声不是雨,是雪粒子敲打空调外机的密语。窗棂积着三指厚的雪,手指划过便簌簌跌落,在楼下红砖车棚顶绽开细碎的星芒。

【古诗摘录】

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。
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。

——柳宗元《江雪》

玄武湖畔的垂柳裹着冰晶,柳枝冻成剔透的水晶帘幕。几个孩童穿着橙黄色救生衣似的羽绒服,正滚着越变越大的雪球。忽然想起故乡的冬,江畔总有个戴棕褐色斗笠的老者,坐在折叠小凳上垂钓。雪落满他灰白的发鬓,他却浑然不觉,宛若柳宗元诗中那位「孤舟蓑笠翁」,在漫天飞雪中固守着自己的寒江。

那时不解,寒冬腊月岂是钓鱼的好时节?如今忽然明悟,他钓的或许不是鱼,是「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」的意境,是万物寂寥中独与天地往来的禅意。

图书馆的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。翻到《诗经》里「雨雪瀌瀌,见晛曰消」的句子,窗外雪光正映在发黄的书页上。古人没有暖气,该如何抵御这样的严寒?杜甫说「霜严衣带断,指直不得结」,李白叹「冻笔新诗懒写,寒炉美酒时温」,原来诗仙也畏寒,天冷时连写诗都嫌麻烦,只顾守着炉温酒喝。

「燕山雪花大如席,片片吹落轩辕台」是李白的狂想,「夜深知雪重,时闻折竹声」是白居易的静观,「乱云低薄暮,急雪舞回风」是杜甫的忧思。同是咏雪,却因诗人心境不同,幻化出千般姿态。

暮色四合时,雪渐止。路灯将积雪染成暖黄色,像撒了满地的橙子糖。踩上去咯吱作响,这声音竟是古今相通的——南宋杨万里「稚子金盆脱晓冰,彩丝穿取当银钲」的童趣,清代纳兰性德「风一更,雪一更,聒碎乡心梦不成」的愁绪,都藏在这雪落的寂静与踩雪的声响里。

忽然想起日本俳句「雪纷纷,一茶家中米亦冰」,冷到极处反而生出诙谐。中外文人面对严寒,不外两种态度:或是柳宗元般孤傲地与寒冷对峙,或是白居易「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」的温情化解。而我这等凡人,只能在暖气房里捧着热茶,透过窗户欣赏雪景,顺便感慨一番古人的风骨。

临睡前又望一眼窗外,小区保安正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巡逻,身后留下一串蜿蜒的足迹。这景象莫名契合王维「洒空深巷静,积素广庭闲」的诗意。原来千年风雪从未改变,变的只是赏雪的人。今人不见古时雪,今雪曾经照古人,这漫天雪花或许还记得柳宗元独钓的寒江,见过白居易红泥小火炉旁的酒盏,如今又落在我这方小小的窗台。

夜阑卧听雪融声,点点滴滴到天明。明日朝阳升起时,这些晶莹的六角精灵将化作春水,渗入大地,滋养又一个轮回。而诗中那些关于冷的记忆,却永远凝固在文字里,成为中华民族共同的文化基因,在每一个飘雪的冬日被重新唤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