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起推窗，见天际澄澈如洗，忽忆杜少陵“江碧鸟逾白，山青花欲燃”之句，胸中顿生踏青之念。遂携竹杖布囊，独往城西翠微山而去。

一、碧江见白羽

行至山脚曲江畔，春水初涨，绿波粼粼似翡翠新磨。三五白鹭掠水而飞，其羽胜雪，尖喙点破碧绸，倏忽间银鳞跃出水面，竟与鸟翅辉映成趣。此情此景，方知杜甫“逾白”二字之妙——非白鸟衬碧水，实是碧水洗白羽，愈显其皎洁如月华倾泻。岸边垂柳蘸波写字，风过处，涟漪将倒映的青山的揉碎成万千翡翠屑。

二、燃霞花海间

沿石阶攀至山腰，忽见野桃林如火如荼绽放。远望确似青山怀抱中燃烧的霞云，近观则每朵桃花皆如小火苗，花蕊颤颤然吐露金丝，日光穿透薄瓣时，竟显半透明胭脂色。有山雀跃入花枝，振落红雨簌簌，恰应了“花欲燃”中“欲”字之态——那绯红并非死物，而是将燃未燃的活火，随时要窜上春袍袖角。偶见几株雪李夹杂其间，恰似火焰中迸溅的星芒。

三、诗境入心潭

坐于观澜亭小憩时，忽悟此诗精髓不在摹形，而在“逾”与“欲”二字之比较。碧水使白鸟更白，是色相映衬；青山令红花欲燃，是生机相激。世间万物莫不如此：美在对照中生发，在互动中升华。昨日读陶渊明“犬吠深巷中，鸡鸣桑树颠”，尚觉是闲笔，今见樵夫担柴过涧，惊起雉鸡扑入花丛，方知一切诗境皆从真境中来。

归途采撷杜鹃数枝，插入青瓷瓶中以续春色。墨砚间忽有灵感涌动，遂录数语：

“自然本是丹青手，碧水洗白羽，青山燃红焰。我辈文字徒摹形，怎及春风十万言？”

暮色四合时，见案头桃枝影投窗纸，恍若白日花火仍在摇曳。杜诗十四字，竟藏尽春之魂魄，若非亲历，怎知“欲燃”二字非夸张，实是诗人以血为墨、以心为纸的诚悫之辞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