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兰花慢·立秋夜雨怀人
壬寅年七月初十记
夜半忽闻秋声叩窗,急雨敲檐,恍若玉珠倾落琉璃瓦。披衣起身挑灯,见案头《饮水词》被风翻至纳兰性德《木兰花慢·立秋夜雨》词页,墨色氤氲处正是“最是人间留不住,朱颜辞镜花辞树”之句,倏然怔忡,竟不知今夕何夕。
一、夜雨惊秋
冷雨如丝缠绕庭前梧桐,叶片簌簌颤落如碎玉。想起纳兰词中“萧瑟兰成看老去,为怕多情,不作怜花句”,而今我亦怕见阶前落花逐水流。檐下铁马叮咚,竟与三百年前容若所闻同此声息。雨雾漫过青砖缝间苔痕,恍见那位身着青袍的词人正负手立于回廊,任秋风鼓荡他宽大的袖袍。
二、烛影摇红
烛火在玻璃灯罩中轻轻跳跃,将书页上的词句镀上层暖金。纳兰词总如寒夜里忽然贴近心口的暖玉,初触微凉,继而生出熨帖的温。“当时只道是寻常”七字刺得眼眶发热,想起去岁秋日与故人共采桂子制茶,而今空余满院甜香,却再无素手同撷金粟。雨声渐密,似替人泣尽未尽之语。
三、茶烟透碧
烹茶时白汽氤氲而上,在窗玻璃凝成薄雾。以指腹描摹《木兰花慢》词牌名,忽觉“慢”字最是锥心——时光从来从容不迫地碾过众生,唯独多情者自困于回忆的囹圄。茶汤渐凉时瞥见镜中容颜,方知“朱颜辞镜”非骤然剧变,而是日复一日被秋风偷换青丝,如春雨润物细无声。
四、秋灯琐记
雨歇时天边已透蟹壳青,残雨犹从芭蕉叶尖滴答坠落。重读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之句,忽然了悟纳兰词之永恒魅力,在于以赤子之心承纳世间所有缺憾。合书时惊觉扉页竟夹着干枯的木兰花瓣,薄如蝉翼的浅绛色里,犹存着去年秋光的重量。或许人间留不住的,本就会以另一种形式永驻。
秋虫声自草际升起,墨痕与雨痕在宣纸上交融成新的词章。今夜与纳兰词相逢,恰似隔世知己共听一场夜雨,原来文字真能凿通时空壁垒,让古今断肠人同销万古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