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江花月夜观海记

壬寅年三月十五于北戴河

今日抵达渤海之滨，恰逢农历望日。暮色四合时，独坐礁石之上，忽忆张若虚「春江潮水连海平，海上明月共潮生」之句，虽非春江，然海上明月景象，竟与千年前诗境浑然相通。

月出东海

酉时三刻，东方既白转为靛蓝，倏忽间金鳞跃动，一轮皓月破浪而出。初时犹抱琵琶，半掩云纱，俄顷清辉漫洒，将海面铺作碎银大道。潮声节律如呼吸，每道白浪卷至脚下，皆携来贝壳与海藻的私语。想起白居易「海天东望夕茫茫，山势川形阔复长」的眺望，此刻方知古人诚不我欺。

夜渔奇遇

戌时遇老渔人收网，箩筐盛满闪烁的银鱼。老人笑指明月道：「这海月最懂人情，唐时照过李太白举杯，今宵又陪你这书生发呆。」言罢赠我河豚一尾，鱼身圆鼓如月，背上斑纹竟似水墨绘就的桂树轮廓。忽闻岸边有人吟唱「海上生明月，天涯共此时」，回头却只见浪花翻卷，仿佛千古诗魂皆化入潮声。

子夜沉思

独坐至子夜，月轮升至中天。银河倾泻入海，渔船灯火与星辰在水面交融，真正是「滟滟随波千万里，何处春江无月明」的旷达。想历代文人见海月而作诗，非止为描摹景象，实乃借瀚海苍茫照见人生渺小。今人观海多匆匆拍照，而古人静对整夜，方能得「江畔何人初见月？江月何年初照人？」的玄思。

归途踏月而行，沙滩留下两行脚印忽被潮水抹平。恍然惊觉这海月已见证无数过客，曹孟德横槊赋诗时是它，郑和扬帆时是它，今宵我辈凭栏时亦是它。且以东坡《前赤壁赋》作结：「惟江上之清风，与山间之明月，耳得之而为声，目遇之而成色，取之无禁，用之不竭。」海上明月，原是千古文心共有的精神故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