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起推窗，见阶前落红成阵，方觉春事已深。檐外细雨如酥，沾衣欲湿，恍惚间竟不知身在何处。案头宣纸积尘，墨池干涸，忽忆东坡"事如春梦了无痕"之句，心下怆然，遂取山泉研墨，录此残春。

独步廊下，青苔已漫过石阶第七重。记得去岁重阳与故人对弈于此，彼时新苔初萌，犹怯生生探出石缝，而今竟猖狂如绿潮，将往日棋纹尽数吞没。忽见苔隙间嵌着半粒玉色围棋子，拾起拭净，恍闻得当年落子铿然——"啪"地一声，惊得竹梢宿雨簌簌而落。

午窗煮泉，松枝在红泥炉里哔剥作响。旧年藏的明前龙井，开罐时香魂已散三分，注水时却见旗枪复活，徐徐舒展成春山模样。茶烟穿牖而出，与远处峰岚纠缠，竟分不清孰为云气孰为茶烟。忽然记起《茶经》"沫饽皤皤如积雪"之喻，而今杯中翠浪翻涌，分明是截取了一段江南烟雨。

暮色染窗时，旧巢双燕归来。自戊戌年它们初筑此巢，至今已是第四度春秋。雏燕新羽初丰，在梁间啾啾争食，竟将衔来的海棠花瓣抖落书案。忽然忆及晏殊"似曾相识燕归来"之句，而今雕梁犹在，却不知明岁春归，可还能识得我这鬓渐星霜的故人？

夜雨又至，檐铃叮咚如碎玉。烛影摇红间，见案头苔痕棋子、茶渍燕泥，忽然了悟：春暮不是终结，而是天地将满腔芳菲化作墨汁，在时光的宣纸上续写下一章。遂提笔蘸雨，在日记末页题曰——苔纹漫篆古今迹
燕语如誊往复书
莫道春深无觅处
新蝉已试最初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