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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这些记忆叫遗忘散文日记

我把这些记忆叫遗忘散文

十一月七日 阴

整理旧物,总是一件既甜蜜又痛苦的事。指尖划过蒙尘的箱匣,触碰到一些冰凉或柔软的过去。今日翻出的,是一叠散乱的信笺与几张褪色的照片。它们静静地躺在角落,仿佛已被时光判处无期徒刑,而我这不速之客,突然前来探监,搅动了一池沉寂的春水。

我称它们为“遗忘散文”。并非刻意为之的文学作品,而是生活本身潦草书就,又被无意间遗落的片段。它们是记忆的叛徒,既证明某些事情确实发生过,又残忍地告诉你,那些曾以为刻骨铭心的细节,如今已模糊得如同隔岸观火。

散文一:半页信纸

那是一张只写了一半的蓝色信纸,墨水是当年的我偏爱的纯蓝。开头是“见字如面”,内容是关于一场冬雪的描述,写到“我们堆的雪人第二天就塌了,你说像所有容易消逝的美好事物”便戛然而止。没有署名,没有日期。我努力在脑海的档案馆里检索,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封信要寄给谁,又为何没有写完。收信人的面容、那场雪的具体年份、雪塌掉时对方的反应,所有这些构成记忆的筋骨血肉均已蒸发,只留下这具名为“半页信纸”的苍白骨架。它是一篇关于遗忘的散文,标题醒目,内容却永久缺失了。

散文二:模糊的合影

照片上约有五六人,勾肩搭背地笑着,背景似乎是一处山巅,身后是翻滚的云海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快乐,那是一种只有年轻时才会有的、不计后果的畅快。我认出其中有我,站在最左边,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。然而,除了一两位至今仍有联系的老友,其他人的名字我竟一个都叫不出来了。我们曾一同征服过某座山峰,分享过同一壶水,在相机定格的瞬间拥有同样炙热的情绪,而如今,他们于我,只是没有标注的陌生面孔。这张照片,便是一篇视觉的遗忘散文,记录了共同体的存在,却遗落了每一个个体的姓名。

散文三:一枚银杏书签

一片被压得平整无比的银杏叶,叶柄处系着一根极细的红丝线。它夹在一本旧版的《彷徨》里,正停在《伤逝》那一篇。我隐约记得,这书签来自高中时代某个重要的朋友,是毕业时她所赠。我们曾一同在秋天的校园里捡拾银杏叶,讨论鲁迅笔下涓生与子君的悲剧。我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知己。如今,她在哪个城市?过着怎样的生活?我们为何渐渐失了联系?记忆在这里彻底沉默,只留下一枚金黄的、叶脉清晰如昨的书签,像一篇关于承诺与失落的微型散文,所有的波澜壮阔,都被压缩成一片安静的植物标本。

结语:遗忘的书写者

合上箱盖,仿佛将一个个无声的故事重新封存。我忽然明了,这些“遗忘散文”并非失败的记忆,而是时间最坦诚的笔触。它并非无情地擦除,而是用一种温柔的模糊,为我们过滤掉过多的细节与负累,只留下一个象征、一种情绪、一个模糊的轮廓。我们的一生,就是在不断书写和丢失这些散文的过程。它们散落在生命的各个角落,提醒我们曾热烈地活过、爱过、失落过,也温柔地告诫我们,一切终将趋于平静。最终,我们或许会遗忘故事里的人名、地名和日期,但那种在阳光下奔跑的感觉、那份初次心动时的悸颤、那次离别时喉咙里的哽咽——这些才是散文真正的神韵,它们早已融入骨血,无需记得,亦从未忘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