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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荷才露尖尖角,早有蜻蜓立上头日记随感

小荷才露尖尖角,早有蜻蜓立上头

七月十五日 晴

晨光熹微时,我便带着笔记本踱步至城南的莲湖。暑气尚未蒸腾,空气中还残留着夜露的清凉,混着青草与荷香的气息,沁人心脾。湖面铺陈着层层叠叠的圆叶,绿得深浅不一,仿佛打翻了的翡翠盘。我寻了处临水的石阶坐下,摊开本子,却迟迟未能落笔——景色太新,太活,文字似乎都显得笨拙了。

正当我踌躇之际,目光被不远处的一隅所攫住。那是一枝极幼嫩的荷苞,刚从紧密的卷曲中微微舒展开来,尖端染着一抹羞涩的、几乎透明的粉红,它那么小,那么脆弱,却又那么倔强地挺立在碧波之上,仿佛一个初试啼声的生命,正用尽全力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。这便是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,杨万里的诗句此刻不再是书页间冰冷的印刷体,它成了我眼前这幅画卷最精准、最传神的注脚。

刹那的相遇

更妙的还在后头。几乎就在我凝神观察的瞬间,一点朱红自空中翩然而至,轻盈得没有惊动一丝风,它精准地悬停,然后悄然降落,恰好点在那枚亟待绽放的荷尖之上——是一只红蜻蜓。它细长的身体保持着绝对的平衡,四片薄翼在晨光中泛着虹彩,微微颤动。它与那荷苞,一静一动,一红一绿,一沉稳一新生,竟构成了一种天衣无缝的和谐。“早有蜻蜓立上头”,这“早”字真是神来之笔!它道尽了一种抢先一步的灵犀,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,仿佛这蜻蜓早已等候多时,就为了在这最完美的时刻,与这初生的荷苞完成一次短暂的相会。

我屏住呼吸,生怕一丝扰动便会打破这永恒的刹那。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。这小小的景象,不正是生命最本真的写照吗?那荷苞,如同我们心中萌生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念头、一个初初怀揣的梦想,它刚刚显露形状,还带着稚嫩与不确定。而我们,或许就像那只蜻蜓,需要以敏锐的感知力去发现它,以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它,并以毫不犹豫的果敢去与之呼应,轻轻“立”于其上,赋予它存在的意义与第一份认可。

日记的沉淀

湖面上的光影逐渐移动,那红蜻蜓振翅飞走了,荷苞依旧静静伫立,仿佛一切未曾发生,又仿佛一切已被铭记。我低下头,手中的笔不再滞涩。我开始记录,记录这晨光,这湖色,这惊鸿一瞥的相遇,更记录下由这十六字古诗所引动的、内心深处关于新生、发现与机遇的思索。

日记的意义,或许就在于此。它并非简单的流水账,而是将外部世界的吉光片羽与内心的幽微波澜相互映照、沉淀的过程。一句古老的诗歌,因为一次真切的目击而重新获得生命;而一个平凡的早晨,也因为一首诗的介入,而变得深邃辽阔,值得反复咀嚼。文字与景象,古人与今我,在这一刻透过纸笔完成了跨越时空的共鸣。合上日记本,我感到一种丰足的平静。那枝小荷明日或许就会绽放,那只蜻蜓也不知将飞往何处,但它们共同缔造的那个瞬间,已连同那十四个汉字,被永恒地封存于我的记忆与墨迹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