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纷飞,思念成殇
十二月二十日 星期三 大雪
窗外,又是大雪纷飞。整个世界被一种近乎绝望的纯白所吞没,雪花不是缓缓飘落,而是被呼啸的北风卷着,横冲直撞,拼命地拍打着窗玻璃,发出细碎而执拗的声响。天地间一片混沌,仿佛所有的道路、所有的希望都被这无休无止的白色所掩埋、所冻结。我坐在窗边,手捧一杯早已失温的茶,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冰凉的空气里。眼前的景象,与记忆中的那一天,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。
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,您静静地合上了双眼,任凭我们如何呼唤,再也没有醒来。炉火的光映在您安详却再无生气的面庞上,窗外的雪,却下得那么喧闹,那么肆意,仿佛在无情地庆祝一个时代的终结,庆祝它成功地用寒冷带走了一份我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温暖。从那以后,每一个飘雪的日子,都不再是浪漫的诗篇,而化作了无声的凌迟,雪花片片,都是刻骨的思念和无法送达的哀恸。
雪落无声,回忆震耳欲聋
寂静的房间里,只有旧钟摆恪尽职守地发出“嗒、嗒”的声响,像在丈量着我与您分别后独自走过的冗长时光。我闭上眼,那些被大雪封存的过往便汹涌而至,清晰得令人鼻酸。我看见您穿着那件厚重的深蓝色棉袄,在院子里为我堆一个胖乎乎的雪人,用两颗黑煤球做眼睛,一根胡萝卜当鼻子,您还把自己的旧围巾解下来,围在雪人的脖子上,笑着说:“这样它就不冷啦。”我看见您用冻得通红的手,小心翼翼地接过我滚好的雪球,然后和我们一起,笑得像个孩子,雪花落在您的头发、眉毛上,您仿佛一瞬间就白了头。
还有屋子里,那永远烧得旺旺的炉火。铝壶坐在炉子上,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,水快开时,壶盖会被顶起,发出欢快的噗噗声。您总会适时地提起它,为我冲一杯甜甜的糖水,或者下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。您就坐在炉火旁的小马扎上,一边看着我吃喝,一边用火钳拨弄着炉里的煤块,跳跃的火光将您慈祥的侧影投在墙壁上,那是我童年里关于“家”和“温暖”最坚实的具象。如今,炉火早已熄灭,只剩下冰冷的炉膛和积灰,如同我此刻的心房。
思念如雪,层层堆积
雪,还在下。它覆盖了远山,覆盖了屋檐,覆盖了您曾经走过的每一条小径。它试图用它的洁白,掩盖世间一切的痕迹与悲伤。可是,它又如何能覆盖住刻在心上的记忆?我对您的思念,就像这窗外的积雪,随着每一个冬天的来临,一层一层,无声地堆积,越积越厚,沉重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。
我多想再听您叫一声我的小名,多想再挽着您的胳膊在雪地里走一走,多想再喝一杯您用滚烫开水冲开的糖水……可是,“多想”这两个字,本身就是世间最无奈的奢求。我们之间,已然隔着一场永远无法化开的大雪,天人永隔,相见无期。
天色渐渐暗沉下来,雪地反射着微光,世界陷入一种蓝调般的冷寂。我站起身,最终没有再点亮屋里的灯。就让我在这片您离去时的光亮里,再陪您一会儿吧。我知道,这场大雪终会停下,太阳会重新出来,积雪也会慢慢融化。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,就像这漫天的飞雪和彻骨的寒冷,已经永远地留在了我的生命里,凝固成了永不褪色的伤感和至死不渝的怀念。
奶奶,大雪纷飞,思念成殇。您在那头,一切安好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