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宿山寺听松涛
壬寅年冬月初七 寒月如钩
暮色四合时,我循着青石阶攀至山腰。古寺的飞檐在苍茫暮霭中挑出一角暗影,恍若前人诗句中"危楼高百尺"的悬想。山门吱呀开启的刹那,松涛声扑面而来——那不是人间的喧嚣,而是整座山脉在吐纳呼吸。
松声初起时
客堂烛火摇曳,老僧奉茶时袖口沾着松针清香。忽闻窗外响起簌簌声,如千百玉珠倾落琉璃盘。推窗见墨色天幕下,松枝正随着山风起舞,其声时而似远滩潮信,时而若空谷磬音。忽然记起王摩诘"松风吹解带"之句,方知古人诚不我欺——这松涛原是天地间的无弦琴,惟心静者能闻其妙音。
夜半听涛录
子夜披衣独坐廊下,但见月华浸透整片松林。涛声此刻愈发澄澈,分明是李白"手可摘星辰"的意境。每一阵风过,松针便翻涌成翠色的浪,声浪自远而近层层推来,恰似《溪山琴况》所述"跌宕起伏,若有承转"。某刻万籁俱寂,惟余三两松果坠地的脆响,竟与寒山寺钟声产生奇妙的共鸣。
诗心与天籁
忽然彻悟古人为何总将松涛入诗。这声音里藏着时空的密码:与陶渊明听到的"抚孤松而盘桓"是同一种震颤,与王维笔下的"泉声咽危石"是同一脉清响。松涛亘古如斯,而诗心跨越千年与之应和。当我闭目倾听,仿佛看见无数诗人曾如我这般倚柱而立,将天地灵气酿成字句——原来每阵松涛都是未落款的诗稿,等待有缘人拾取。
晨光熹微时,松涛渐息如退潮。临行前老僧赠我一支松枝:"居士昨夜所闻,可是苏子瞻'起舞弄清影'?"相视一笑间,忽觉整夜松涛已凝成露珠,悄然滴入记忆的深潭。归途中山风再起,恍然又闻涛声阵阵,方知诗心一旦被天籁唤醒,便再难止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