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墨梅》中的孤芳自赏

三月十五日 微雪初霁

清晨推开窗时，意外的雪粒在砚台边积了薄薄一层。画案上未完成的墨梅图被风掀起一角，恍若王冕在《墨梅》中吟唱的「不要人夸好颜色，只留清气满乾坤」。我突然理解为何古人总说梅花是孤傲的——它从不需要五彩斑斓的赞美，只需墨色深浅便能道尽风骨。

一、洗砚池头的墨痕

调墨时想起去年造访会稽山，见过传说中王冕洗砚的池塘。千年过去，池水仍泛着淡淡的墨色，像是永不褪色的文人魂。当时同行画友笑说：「这池水若舀一瓢回去，怕能画出天下第一的梅花。」如今我笔下梅枝蜿蜒，才知墨色浓淡从来不在水源，而在胸中是否存着那泓不肯随波逐流的清泉。

二、梅花与我的对话

午后携画稿访西山梅园。雪中梅花比画中更添三分傲骨，老梅树虬枝盘结，却开着最娇嫩的花。这般矛盾的美，或许正是「不要人夸」的底气——它自有完整的宇宙，无需外界评分。我在树下摊开画纸修改，墨色染雪竟晕出青灰的韵致，比单纯的黑白更多层次。

归途时雪停了，夕阳给梅林镀上金边。忽然想起《墨梅》最妙的不是拒绝夸赞，而是「只留清气」的奉献精神。孤芳自赏从来不是封闭自我，而是以最本真的状态存在，并将这种存在转化为滋养世界的清气。就像梅花落尽后结成梅子，酸涩里自有益处。

三、墨气长存

夜已深，重铺宣纸再画。这次不再纠结于瓣数是否精确，只任毛笔吞吐胸中块垒。画成时墨梅枝干如铁，花苞却柔似新雪，墨色浓处可见山河，淡处似有云气流动。忽然明白：最高级的孤芳自赏，是连「赏」这件事都忘了， simply being，便是全部意义。

搁笔时月光满室，画上梅花在银辉里仿佛真的浮起暗香。王冕若见应当会笑——七百年过去，墨梅的清气依然穿过时空，滋润着又一个寻梅人的夜晚。而这幅画明天或许会被友人称赞，或许被批评，都不重要了。它在完成的刹那，已经完成了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