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樱庭院听雨时
四月十七日 微雨沾衣
晨起推窗,见庭前樱云垂露,方才知晓夜雨曾悄然而至。黛瓦浮着湿漉漉的水光,青石小径蜿蜒成墨色的溪流,几瓣绯樱斜斜缀在粼粼水镜中,恍若造物主不慎遗落的胭脂钮扣。
雨丝穿过竹篱时忽然变得轻盈,仿佛不愿惊扰苔藓们绵延千年的浅眠。墙角那丛忘忧草却醒着,碧玉般的叶片托着水晶珠盏,向来往的风殷勤敬献晨露酿的琼浆。
午后茶烟染书页
陶壶在红泥炉上唱起古老的歌谣,白牡丹茶在瓷盏里舒展成云朵。水汽氤氲中重读《枕草子》,忽见「樱花飘落时」那句墨迹渐渐化开,竟与窗外正在发生的风景叠印成双重曝光的老照片。纸页间三百年前的落英,与此刻擦过窗棂的飞瓣,隔着时空完成了一次温柔的击掌。
茶烟攀着光线向上游动时,想起昨日邻家女孩送来的枇杷蜜。金澄澄的蜜液在青瓷皿中漾着细碎光芒,恰似封存了无数个晴日的太阳雨。取银匙搅动时牵起的蜜丝,让空气里突然漾开甜香的涟漪。
暮色浸染琉璃窗
雨不知何时停了,西天裂出霞光的缝隙。被雨水洗练过的夕照格外澄澈,穿过木格窗在榻榻米上铺展橘色绸缎。光影交界处,尘粒在余晖中跳着布朗运动的圆舞曲——这些永恒流浪的星屑,原来始终在我们呼吸的宇宙里演绎微观的银河。
竹笕承接的雨水开始叮咚作响,每声滴答都在暮色里叩出细小的光晕。石灯笼腹中蓄满清明之水,倒映出逐渐亮起的星子,仿佛大地睁开了仰望苍穹的眼睛。
夜灯初上记流年
点燃手作樱形蜡烛时,蜡泪凝成透明的琥珀。火苗在玻璃罩中轻轻摇曳,将四壁涂满暖光的水彩。忽然懂得为何古人要说「烛影摇红」——那何止是光影的游戏,分明是温暖具象成的舞蹈。
墨在砚台里磨开时散发的松烟香,与窗外潮湿的土气缠绵成独特的夜曲。毛笔尖掠过笺纸的沙沙声,竟与晚风拂过竹海的涛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。原来书写本就是与自然合奏的仪式,每一划都在纸间栽种会开花的字符。
今日收到远方友人手写信札,牛皮信封里夹着晒干的薰衣草。紫蓝色小花在展信瞬间倾吐储存整个盛夏的阳光,信上字迹如雁阵掠过蓝天:「见字如面,春山可望」。忽然觉得,所有美好事物都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握手,落樱与笔墨,雨声与思念,都在宇宙的某处轻轻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