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诗梅花落中思故人
冬夜独坐忆旧年
寒夜寂寥,窗外忽闻笛声呜咽,依稀是《梅花落》的调子。这曲调自古有之,南朝鲍照便写过“中庭杂树多,偏为梅咨嗟”的句子。笛声穿透夜色,带着几分凄清,几分孤傲,仿佛真是梅花瓣瓣飘落,携着冷香,叩击心扉。我不由搁笔,任思绪随这古调飘远。
梅香深处的年关记忆
记得儿时乡居,老屋后有一株老梅,每至岁寒,枝头便缀满白梅。祖母最喜在梅树下置一矮几,用青瓷瓶供几枝新折的梅。她说梅是“岁寒友”,能辟邪祟,迎祥瑞。年关将近时,她总会一边修剪梅枝,一边哼唱古老的《梅花落》曲调。那调子简单,却有种说不出的苍凉,我当时年幼,只觉好听,并不懂其中深意。如今回想,那曲调里分明藏着世代农耕人家对时光流转的敬畏,对聚散离合的坦然。
腊月二十三祭灶那日,母亲总会用糯米粉做梅花形的年糕,蒸熟后点上一抹红曲,宛如雪地红梅。炊烟混合着梅香与米香,那种温暖馥郁的气息,竟成为我记忆中“年味”的定格。而父亲则会研墨铺纸,誊抄一首《梅花落》贴在堂前:“问君何独然?念其霜中能作花,露中能作实。”他常说梅之可贵,不在艳丽,而在其骨气,在万物凋零时独放光彩。那时只道是寻常,而今在异乡的寒冬夜里,这些片段却清晰如昨。
笛声中的文化乡愁
《梅花落》本是汉乐府横吹曲,郭茂倩《乐府诗集》言:“《梅花落》,本笛中曲也。”千年以来,它从边塞军乐渐成文人咏怀之曲。李白听黄鹤楼笛声“黄鹤楼中吹玉笛,江城五月落梅花”,杜甫在战乱中写下“胡骑中宵堪北走,武陵一曲想南征”,皆以梅花落寄托家国之思。这曲调早已超越音律本身,成为中华文化中一个意蕴深厚的符号——是凛然傲骨,是孤独坚守,也是无可奈何的别离。
如今都市里难得见真梅,更罕闻笛声。今夜的笛声不知从何而来,或许是某位怀旧的老人,或许是习民乐的少年。但曲声一起,便瞬间打通了时空:鲍照在问“念其霜中能作花”,陆游在吟“闻道梅花坼晓风”,高适在叹“借问梅花何处落,风吹一夜满关山”。千百年来,无数人在梅花飘落的意象中找到共鸣,只因人生在世,难免经历寒冬,难免面对飘零。而梅之精神,恰在于承认落英的必然,却依然在枝头绽出最清绝的花朵。
飘落与盛开的轮回
唐人张谓有诗:“一树寒梅白玉条,迥临村路傍溪桥。不知近水花先发,疑是经冬雪未销。”梅总是这样,开时似雪,落时亦似雪。花开是美,花落亦是美。《梅花落》的曲调之所以动人,正因它既不回避凋零的哀婉,又蕴含重生的希望——梅花落尽后,春天便不远了。
笛声渐杳,夜更深沉。我想起故乡那株老梅,经年未归,不知是否依旧花开如雪。或许它也曾花落枝头,零落成泥,但年年岁岁,总会有新蕊绽放在苍劲的枝干上。就像这千年古曲,一代代传下来,每次响起,都是与古人一次隔空对话。我们都在时间的长河里飘零、降落,但总有些东西,如梅之精神,如文化之根,穿越寒暑,生生不息。
推窗欲觅笛声来处,只见夜空沉静,偶有细雪飘下,恍若漫天梅花落。忽然明了古人为何对“落梅”如此钟情——生命最美的时刻,或许不在盛放时,而在飘落时那从容的姿态。毕竟,唯承认凋零,才能懂得盛开;唯经历别离,才会珍惜相聚。雪落无声,梅落有香,人生百味,尽在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