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人叙事的日记300:雨夜巷口的修鞋匠
十月廿三日 星期三 雨
深秋的冷雨从傍晚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着,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碎成一片朦胧。我撑着伞匆匆穿过巷口,却意外发现那个熟悉的修鞋摊还亮着微光——老陈居然还没收摊。
破旧的蓝色雨棚被雨水敲打得噼啪作响,棚角积了水,不时坠下沉重的水滴。老陈就蜷在棚下那方狭小天地里,佝偻着背,鼻梁上架着副用胶布缠着腿的老花镜。他左手攥着只开裂的皮鞋,右手握着锥子,针线在粗粝的指间娴熟地穿梭,每一针都扎得又稳又准。摊前的小太阳取暖器泛着暗红的光,将他布满深纹的脸颊映得忽明忽暗。
那双眼睛
我收了伞钻进雨棚,他抬起头,镜片后那双眼睛立刻弯成友好的弧度。很奇怪,老陈的眼睛不像七十岁老人该有的模样——瞳仁是清亮的棕褐色,看人时总带着种专注的温和,仿佛你是他等待许久的顾客。而当他又垂下头去对付那只鞋时,那目光便骤然锐利起来,像鹰审视猎物般紧盯着针脚,任何瑕疵都逃不过这双眼。
手上的岁月
“姑娘坐,马上好。”他嗓音沙哑如磨砂纸。我坐在那张被磨得油亮的小马扎上,看他工作。那双手堪称艺术品:指节因常年的劳作而异常粗大,手背上蜿蜒着青紫色的血管,掌心的老茧厚得发黄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渍。可就是这样一双手,捏着细小的针线时却灵巧得令人惊叹。针尖刺透胶底,线绳随着他的力道发出“嘶拉”的轻响,每一针都精准地落在前一个针眼旁,分毫不差。
雨声渐大,巷子里空无一人。他忽然开口:“这鞋底磨偏了,你走路有点外八字吧?”我讶然点头。他笑起来,眼角的皱纹堆叠着:“干这行五十二年,我看看鞋底就晓得一个人怎么走路。”他说着从铁盒里取出块微黄的软木,“给你垫块料,走起来就正了。”
五十二年的坚守
闲聊间得知,他从十八岁开始就在这巷口摆摊,经历过风雨动荡,也见证过巷口杂货铺变成时尚咖啡馆。许多老行当消失了,他却日复一日地守着他的三尺摊档。“现在年轻人鞋坏了就扔喽,”他打磨着鞋跟,语气平静,“但我还在修。总有人舍不得丢,总有鞋值得修。”他说这话时,正用矬子打磨新换的鞋跟,沙沙的声响伴着雨声,竟有种宁静的韵律。
最后他坚持不肯收那五块钱的补鞋费:“就缝几针,要什么钱。”在我固执地放下钱离开时,听见他在身后轻声说:“慢走啊,鞋垫好了,走路要当心。”
回头望去,雨幕中的那盏孤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。这个用五十二年光阴读懂无数人脚步的老人,自己却从未离开过巷口那方天地。他修的是鞋,垫正的,却是许多人行走世间的姿态。
雨还在下,而那双清亮如初的眼睛,将会长久地亮在我的记忆里,成为这个城市最温暖的注脚。